衰荷滚玉闪晶光，一夜西风一夜凉。
    雁阵声声蚊欲静，枣红点点桂流香。
    ———左河水《白露》
    秋天六个节气我只惦记头两个———立秋和处暑。
    江淮地区夏天太过潮湿闷热，过了立秋高温才会缓解，处暑之后方能明显凉下来。天气凉爽，日子过着舒服，后面那几个秋季的节气，往往便不再惦记。
    记得白露节气，纯粹因为那些与白露有关的诗句：“蒹葭苍苍，白露为霜。所谓伊人，在水一方。”“露从今夜白，月是故乡明。”“玉阶生白露，夜久侵罗袜。”“清风吹枕席，白露湿衣裳。”因为这些耳熟能详的诗句，便觉得白露这个节气是最富诗意的。
    处暑半月后，在江淮地区，昼夜温差突然变大，成为一年当中最大的时候。白天尤其是中午还是挺热的，到了夜晚特别是凌晨，气温就降到很低了，不是“凉爽”一词可以表达的，该说成“寒凉”。不仅觉得凉，还可能有些许寒意。气温变化如此之大，湿度较大的空气在夜间悄悄凝结成水是必然的。早晨阳光下，在树叶上，在草尖上，都能看到静止的抑或滚动的明晃晃、亮晶晶的露珠。面对这些晶莹剔透的露珠，白露这个节气之名，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    其实，古人叫这个节气为白露，在“露”之前冠以“白”，理由可不是这么直观，还有更深层次的讲究。在古人眼里，四时与五行相伴而行，四时之秋与五行之金相匹配，金的色泽亮白，似露之亮白。仲秋之晨露，谓之白露，则名副其实、顺理成章。
    处暑十八盆，白露勿露身。吾乡有此一说。十八盆是指十八日。古人洗盆浴，每晚洗一次，十八盆洗澡水不就洗了十八天嘛。处暑十八日，已是白露三日，暑气节节败退，寒气步步为营，人还能像夏日那样裸胸露背、与季节坦诚相对吗？此时贪图凉快，会受寒伤身的。
    白露不露身，自然是养生经验之谈。不仅不露胸背，连胳膊也是少露为好。白露过后，年龄稍大些的人都不会留恋短袖衫了，早早穿起长袖衫，甚至还加外套。虽有秋要冻之说，许多人还是选择了保暖。
    古人将白露十五天分为三候，一候鸿雁来，二候玄鸟归，三候群鸟养羞。三候都以鸟说事，不同的鸟类，在白露节气里有不同的动向。这种说法，可能适用于黄河流域，且是古时的黄河流域。在我的家乡长江流域乃至江淮之间，是早了些。白露节气里，来自北方的大雁，尚未飞抵长江流域，它们还在黄河流域的大块水面上嬉戏流连呢。玄鸟我没见过，它是传说中的神鸟，自然轻易不会见到。我只见过跟它体型相似的燕子。白露时节不是燕子的活跃期，在江淮地区很难见到飞燕。至于群鸟养羞，那该属于遥远的北方，白露时节就有霜冻的地方。“羞”即“馐”，美食啊。鸟亦如人，懂得储藏食物，以备过冬。江淮地区的鸟类，在白露时节，可能还想不起这些。田地里的作物多呢，只要它们爱吃，够它们吃的。
    水也未到寒冷时，下水捕捉鱼虾，对于水鸟来说不是难事。在山野间，草木之上的野果和小虫，鸟儿们俯首即是，轻轻松松饱食终日。这个时候，让它们储藏越冬的食物，为时过早吧，估计这地方的鸟儿们是不会干的。
    鸟儿同人一样，正在享受着这秋高气爽的美好时光呢。
    从前，吾乡虽贫，时节的仪式感还是有的。比如白露日，在吃喝上就有一些讲究。
    吃是吃鸡。除了营养，可能还因为“鸡”的读音，易让人联想到吉祥如意。白露这天，村里人家吃鸡多吃白鸡，当年养的白毛仔鸡。吃过白鸡，趁着夜色，人家会把从鸡身上褪下的白色鸡毛撒到路上。第二天一早，让人看到鸡毛白了路面，路人踩踏而过。据说此举可以避灾，让人白白逃过一劫。几十年后，走在乡间小路上，偶尔还能看到一地白色鸡毛。非但白露时节，平时也有，乡人过36岁生日多会吃白鸡。吃过白鸡，连夜将白鸡毛撒在大路上，以此祈求主人远离厄运。在乡人眼里，36岁是个关，凶多吉少，得作些防范。
    白露吃的白毛仔鸡，多是板栗烧鸡。当年春天孵出的小鸡，到白露时已经满毛，长足了汁水，可以下锅了。
    新板栗也开始零星下树，板栗刺球虽未裂开口子，壳却硬了，刺也扎人。敲碎刺球，取出棕色的籽粒。再敲破籽粒的外壳，从中取出米黄色的板栗仁。扔进口里，一嚼，又粉又甜，清香四溢。将板栗仁同仔鸡一块烹烧，味道更佳。鸡肉的鲜香浸润了板栗，板栗便多出了一份黏厚的香醇。板栗的粉甜吸收了鸡肉的汤汁，鸡肉便少了一份肥腻。白露日吃板栗烧仔鸡，享受美味只是其次，更主要的是养生。乡人有自己的养生理念，时物时补，哪个时节出产的食物最适合滋补哪个时节。
    喝是喝茶。白露时节，乡人最爱饮新采的白露茶。
    关于饮茶，在吾乡流传这样一句俗语：春茶苦，夏茶涩，秋茶好喝摘不得。吾乡有种茶习惯，从前家家户户都有一小块茶园，现在变了，有人种茶，多数人家不种，种茶的人便上了种植规模。吾乡一年四季，除冬季外都有人采茶。采得最多的是春茶，茶苦味酽,春茶还是受欢迎的。秋天的茶叶，滋味丰满纯正，口感最好，但不宜多采，秋天采茶会伤茶树。有茶园的人家，在白露那天还是忍不住采几把白露茶叶回来，放进铁锅里轻炒几下，捞起来轻柔几下，再回到铁锅里文火烘干。傍晚时分，坐在院里，微风轻拂，一杯白露茶，品出日子好滋好味。
    “八月白露降，湖中水方老。”漫步合肥城西蜀峰湾水岸，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的诗句，心头陡然一紧。时光果真飞快啊，春去秋来，面前这湖水又老了一岁。
    (作者单位:农发行安徽省分行)
□王张应